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負責錄影工作的人員在片場來回走動,時間接近正午,約莫是大夥可以休息輪班的時間。

 

人流穿梭於走廊,剛結束一場節目的錄製,艾斯拉抱著器材移動的步伐稍顯緩慢,或許是器材的重量對他來說有點太重了,也或許是他正在注意周遭環境而不知不覺緩下了腳步。


 

十一點五十八分,他穿過人來人往的走道。

 

十一點五十九分,他伸手按下電梯門開關。

 

十二點零分零秒,他的左腳踏入了電梯內。


 

體積稍大的器材幾乎遮擋住了艾斯拉的身影,像是在等待甚麼,手指抵在持續開門的按鍵上,在等待幾秒過後下個人走進來了才鬆手關上。

 

電梯空間不大不小,目前裡頭只站了兩個人,還有幾個器材綑成一束的挨在角落佔地方。

就這樣跟人共處一室,光站著不說話總有些沉悶吧,艾斯拉微微側過頭,予以對方一個淺笑。

 

「德魯傑先生,又見面了。」

 

他笑著,但這笑容明顯不是發自內心的想向人問好。

 

「這些器材對我來說有點太重了,待會兒能請德魯傑先生幫忙我分擔一點嗎?」

踏出左腳而步入密閉的空間中,無機質的齒輪將電梯門關上,從那一刻開始電梯成為了貓箱理論的範例,在被打開之前沒有人知曉裡面發生了什麼事。

除了身在其中的貓,沒有人會知道。

「日安,親愛的艾斯拉先生。」望見於器材之後的是熟悉臉孔,曾經出生入死的夥伴,德魯傑便露出他最友善的笑容,以最標準的姿態向來者行禮。

「很高興能夠再與您相遇,這一定是偉大的主腦大人所賜予的恩惠。」習以為常地讚頌主腦大人,這一定是命運的安排,使平行線再次出現交會點。

誰會這麼天真?
德魯傑不認為這次的相遇只是單純的巧合,他很清楚,他記得曾經所做的一切。

「親愛的,能夠成為您的助力是我的榮幸。」他當然樂於伸出援手,為艾斯拉分擔些許的重量,藉著身形的優勢,他很輕鬆便提起了綑成一束的器材。

或許是他遭遇背叛後的先入為主。
艾斯拉不用讀心術都聽得出對方話語裡的虛偽。

但他著實佩服德魯傑,講著違心之論的同時能夠臉不紅氣不喘的,如此平靜、如此和諧,這番應對堪稱完美——完美到他想把對方的笑容從臉上給連根拔起。

他實在好奇在那未睜開的眼皮子底下的心思到底為何,是否正等待下一次陷害他人的契機,是否正為自己以為落入陷阱的傻子而暗自竊喜。

「真的嗎?德魯傑先生太誇張了,第一次有人這麼對我說呢……」艾斯拉笑了一聲,模樣就像是聽了對方稍顯巴結的言詞感到不好意思。

「然而也是第一次有人敢這麼對我。」

突然的,他朝德魯傑稍稍收平了笑容。

「我想你應該有得知結果的義務,德魯傑。」

下一秒,他又緩緩的揚起了嘴角。

「我完好無事,」

知道這是甚麼意思嗎?

「我有辦法監控你的一舉一動,」

昨日的立場可能對調,

「所以你別想動甚麼歪腦筋來害我。」

別枉費我寬宏大量的選擇放過你。



 

看吧,這並不是單純的巧合。

 

德魯傑似乎早已猜想到對方此行的目的,他亦樂意收下戰帖,低啞的笑聲在電梯之中迴響,他正為艾斯拉的明智欣若狂喜,自出廠的三十年間沒有多少人能夠威脅到他。

 

你是第一個,艾斯拉。

 

「我應該恭喜你大難不死嗎?」他不再使用敬語謙稱,亦不再打算隱藏他的本性,上一次沒辦法陷害於他人,就等於是敗露他的惡性。


 

已經敗露就不必再偽裝。


 

「你可以監控我,那麼為什麼不選擇將真相報告給主腦?知情不報是大罪,你大可以反咬我一口。」德魯傑開始對眼前這纖細的少年感興趣,不知他的血肉是否亦如其心思那般細膩

 

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,將艾斯拉迫近電梯的邊緣,浮現青筋的手掌越過耳側支撐在鋼板上,瀏海遮住他的半張臉,左眼的視線彷彿是要刺穿對方。

 

於腦海之中預想了各種肆虐手段以充飢,止止想要摧毀對方的衝動,他卸下外層的偽裝咧嘴而笑,「我應該感謝你的開恩嗎?艾斯拉。」

燃起火焰、灼燒他的胸口。

舉起刀刃、刺進他的腿肉。

 

粗硬的繩索纏繞住他的頸子,往後硬扯阻斷著他的呼吸。

他不會馬上要了你的命,而是樂在其中的蠶食你的不幸。

 

艾斯拉看著自己的血肉即將被一點一滴削下,對方就在一旁咧嘴而笑。

那刺激視覺的果酒紅液被裝入高腳杯內,陪襯興致似的被人一飲而盡。

 

我看得一清二楚、德魯傑。

你如此病態的心思恰好讓我做足了心理準備。

 

「這不過是我對你的一絲憐憫。」

 

憐憫對方如此的愚昧,憐憫對方如此輕易就讓他看破了手腳。

 

「至於你的感謝之情,我會理所當然的收下。」

 

逕自將對方反諷的問句扭曲為肯定──

五指摸上左胸,這是艾斯拉受人感激之後習慣性做出的動作。

 

兩人的距離已經足夠接近,艾斯拉此時更往對方的耳邊靠近低語。

聲音輕得只有德魯傑能聽見,那細微的氣音近乎無聲。

 

“Fuck you psychopath. ”

當對方自投羅網時便抓住其衣領,力氣之大幾乎要把人提起至懸空,絕不會讓稀有的珍寶輕易逃走,保持同樣親密的距離在耳邊細語。

 

"Thank you for your praise, hypocrite. "

 

將辱罵之詞擅自扭曲成讚賞,他亦不打算否認他是個該死的精神變態,他恨不得現在就掐住纖細的脖子,緩慢地增加手指的力道,一點一滴奪走對方的氧氣,欣賞他痛苦掙扎的過程。

 

最後僅啃咬耳廓解饞,於密閉的電梯內行兇實在百害而無一利,為了更加久遠的未來,現在要忍耐,之後再剖解對方也不遲,就當作是勝利的美酒。

 

德魯傑終於放開少年還他自由,又恢復那和藹的笑容,甚至替對方整理好皺巴巴的衣領,站回一開始的位置,彷彿無事發生過,風平浪靜般的死寂。

 

「對了,艾斯拉要去哪一層?」披上人皮寒暄著,令人不寒而慄的和諧,「要我陪你嗎?」

他離死亡還有點距離。

不是近在咫尺,但感覺也不遠了。

 

被緊揪住衣領的瞬間像是泰然接受了對方腦內預想的任何病態行徑,艾斯拉未有一絲掙扎的放鬆了身體,他的鞋跟輕輕離地,僅只有腳尖微微抵在地面上。

 

他早做好了準備,甚至是對方想在這狹小的空間動手撕裂他的肉體。

 

艾斯拉的眼神彷彿在告訴對方——何不動手?

 

但他其實沒甚麼比天還高的勇氣,

他量的只不過是對方無法這麼做。

 

對方啃咬的部位不過是一層皮包覆住的軟骨器官,不會癢、也說不上疼,毫無殺傷力,但是比那妄想拆散他全身骨架的心思還來得令人作嘔。

 

鞋跟貼回了地面,他任由德魯傑打理自己的背心外衣,彼此交互的辱罵警告不過近一分鐘時間而已,擦槍走火的程度卻像是一個不穩就會有命案發生。

 

艾斯拉保持著原本面對德魯傑的站姿與方向,右手伸直往身側的電梯鈕按下,接著左手嫌惡似的往耳邊抹了一回。

 

「你沒有我想像的這麼愚蠢。」愚蠢到要在此與我同歸於盡。

 

要直接擰斷我的脖子,相信法規也會毫不猶豫抹除你的存在。

 

輕易抱起了自己帶進來的捆捆器材走出電梯,他本就沒有要對方幫任何一點忙。

從今往後,一丁點都不會有。

 

而他相信對方不會漏看他走出電梯前,他用唇語訴說的最後一句話。

 

儘管做你想做的,

 

「前提是你不怕死在我手裡。」

 

在你真的動手殺了我之前。

目送艾斯拉離開的身影,直到電梯門關上的那一刻,他的目光從來都沒有離開過,自然是看清楚他最後的「話語」。

 

啊呀,感受到了、感受到了……

全身的血液正在沸騰的感覺,明明不是肉體上的打鬥卻令人無比刺激,蛇與蠍之爭,最終是誰勝誰敗?誰生誰亡?誰會成為養分使強者更強?

 

目前還身於鐵盒子的視野範圍內,要冷靜下來,不要急著嚥下美食。

美酒也要經過發酵才甜美。

 

強行鎮定過於興奮的神經,冷靜下來回想剛才的對話,總覺得有一絲不顯眼並非常刺眼的違和感,是在哪裡——

 

  ——psychopath.

 

啊,對了。

他是怎樣知道埋藏在皮囊之下的病態?德魯傑非常確認,在言語之間他應該沒有露出蛇尾巴。

 

似乎……比想像中更有趣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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